无锡小娄巷历史文化街区有近千年的历史，谈秦王孙四大家族都曾在小娄巷寓居。2002年小娄巷被江苏省人民政府列入第五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，2013年小娄巷建筑群被国务院列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今年夏天，小娄巷历史文化街区重新对外开放，修缮过程近十年，可谓好事多磨。今天小娄巷名人墙上画有谈纲谈恺祖孙二人，建筑群中的万备堂与谈氏宗祠也都与谈恺有着密切联系，而丛桂坊楹联“九科高第鸣珂里，四世簪缨都宪家”即谓谈氏家族。

一、无锡谈氏

无锡谈氏始自宋代翰林博士谈信，高宗南渡时谈信一支自汴梁（今河南省开封市）迁至无锡（今江苏省无锡市），逐渐成为无锡望族。谈恺祖父谈纲（1438-1507）字宪章，号勿轩，一号秋云，天顺壬午（1462）举人，成化乙丑（1469）进士（三甲七十七名），官至莱州知府，世称“谈莱州”，著有《读易愚虑》二卷、《易考图义》一卷、《卜筮节要》一卷、《易义杂言》一卷、《易指考辨》一卷。谈恺之父谈一凤（1465-1531）字文瑞，号鹤林，弘治壬子（1492）举人，官至平江知县，世称“谈平江”，著有《鹤林诗稿》一卷。有趣的是，《女医·明妃传》女主角原型谈允贤（1461-1556），乃谈纲之女、谈一凤之姊，即谈恺之姑母。

谈恺（1503-1568）字守教，号十山，世称“谈十山”。生于弘治十六年十二月初五日（1503年12月23日），卒于隆庆二年正月十六日（1568年2月13日）。嘉靖乙酉（1525）举人，嘉靖丙戌（1526）进士（二甲八十三名），官至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江西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，赠资政大夫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。著有《十山文集》，今佚。原配朱氏（朱衮之女），续娶屠氏（屠忻之女），有子一人（谈志伊，屠出），有女二人（长朱出，适华世仁，次屠出，适秦燮）。

传说谈一凤曾携尚在襁褓之中的谈恺过夏口，谈恺意外坠入江中却不沉没，漂流五里后最终安然无恙地到达一处小沙洲。（事见李春芳《都察院右都御史十山谈公墓志铭》）这也许仅仅是好事者为名宦杜撰其“生有异征”之故事，但确实无锡谈氏在谈恺时代几近巅峰。按《无锡谈氏宗谱》所录诰命，嘉靖三十五年（1556）十二月初五日，谈恺获封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江西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，朝廷更因谈恺追赠其祖父谈纲、父亲谈一凤。谈纲本授中宪大夫，谈一凤本授奉直大夫，二人皆加赠资政大夫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。

二、宦海浮沉

谈恺初授户部浙江司主事，遭丧奔服，复除户部江西司主事，通商抑豪，不畏权贵。升户部四川司员外郎，时有外戚试图通过增造船只以此牟利，谈恺据理力争上疏五不便。升户部江西司郎中，谈恺前后在户部为官八年，历任户部尚书无不倚重之。擢山东按察司副使，时逢饥荒而马场河亟待疏浚，谈恺以工寓赈，发榜三日即募得三千人，仅用二十二天竣工。谈恺的仕途并没有一帆风顺，叶经监临癸卯山东乡试时，严嵩曾因受其弹劾而怀恨在心，故检举其乡试录策语中有讥讪之语，叶经受廷杖八十伤重不治。此事牵连者甚众，谈恺则以监试官坐贬信宜县典史。生母王氏勉励道“此非自贻，盍励初志以图远”，而谈恺“久沉下僚，意泊如也”。经五迁复为四川按察司副使，祷雨精诚，赈济饥民。累升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，招抚赣贼李文彪，剿灭海寇徐碧溪。进兵部右侍郎移镇两广，平定粤地叛乱。百姓感念谈恺恩德立怀德祠并为之撰《怀德祠集》（事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职方典肇庆府部汇考八、《崇祯肇庆府志》卷五十）。平岭西纪略碑由谈恺撰文立于梅庵（今位于广东省肇庆市西郊），《岭西平寇纪略》见录于《梁溪文钞》以及各地方志。此外，又有好事者将相关诗文奏议辑为《平粤录》。

各种《江南通志》《常州府志》《无锡县志》以及李春芳《都察院右都御史十山谈公墓志铭》，对于谈恺的宦途记载都不及《无锡谈氏宗谱》所录诰命来得详尽。截至嘉靖三十五年（1556）十二月初五日，谈恺所历职官凡十八任：“初任户部江西清吏司主事，二任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，三任户部四川清吏司署员外郎，四任实授户部四川清吏司员外郎，五任户部江西清吏司署郎中，六任实授户部江西清吏司郎中，七任山东按察司副使，八任谪广东高州府信宜县典史，九任河南怀庆府推官，十任浙江台州府同知，十一任江西按察司佥事，十二任四川按察司副使，十三任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，十四任山东按察使司按察使，十五任福建布政使司右布政使，十六任广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，十七任巡抚江西提督军务都察院都御史，十八任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江西兵部右侍郎都察院都御史。”

部分方志在职官之下只具姓名而不列任期，因此也就无从系年。谈恺所历十八任之中能够系年的如下：

〇嘉靖二十二年（1543）广东高州府信宜县典史（第八任）

《明史》卷二百十载：“二十年八月，（叶）经指其事劾（严）嵩。嵩惧甚，力弥缝，且疏辩。帝乃付袭爵事于廷议，而置嵩不问，嵩由是憾经。又二年，经按山东监乡试。试录上，嵩指发策语为诽谤，激帝怒，廷杖经八十，斥为民，创重，卒。提调布政使陈儒及参政张臬、副使谈恺、潘恩，皆谪边方典史，由嵩报复也。”

〇嘉靖二十五年（1546）河南怀庆府推官（第九任）

《乾隆重修怀庆府志》卷三推官条目载：“谈恺，无锡人，进士，嘉靖二十五年任。”

〇嘉靖二十六年（1547）浙江台州府同知（第十任）

《康熙台州府志》卷五同知条目载：“谈恺，直隶无锡进士，二十六年至，升佥事。”

〇嘉靖二十六年（1547）江西按察司佥事（第十一任）

《嘉靖江西通志》卷二佥事条目载：“谈恺，字守教，直隶无锡人，由进士山东副使调台州府同知升，嘉靖二十六年到任，历升广东左布政使。”

〇嘉靖二十七年（1548）四川按察司副使（第十二任）

《万历四川总志》卷三按察司副使条目载：“谈恺，无锡人，进士，嘉靖二十七年任。”

〇嘉靖二十七年（1548）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（第十三任）

《万历四川总志》卷三按察司副使条目记载谈恺继任者为周相，其莅任时间为嘉靖二十七年，也就在这年谈恺转任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。

〇嘉靖三十一年（1552）广东布政使司左布政使（第十六任）

《万历广东通志》卷十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条目载：“谈恺，无锡人，进士，嘉靖三十一年任。”

〇嘉靖三十二年（1553）巡抚江西提督军务都察院都御史（第十七任）

《天启赣州府志》卷八督抚都御史条目载：“谈恺，字守教，无锡人，由进士历广东左布政，嘉靖三十二年以副都御史任，升兵部侍郎总督两广，进右都御史致仕。”雷礼《国朝列卿记》卷一百四《提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左右副佥都年表》载：“谈恺，直隶无锡人，嘉靖丙戌进士，三十二年以右副都任，三十四年以兵部侍郎总督两广。”

〇嘉靖三十四年（1555）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江西兵部右侍郎都察院都御史（第十八任）

《雍正广西通志》卷五十三总督条目载：“谈恺，无锡人，嘉靖三十四年以侍郎兼右佥都任。”《虔台续志》卷五载：“嘉靖三十四年春正月元日，恺升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两广军务巡抚地方。”前揭雷礼《国朝列卿记》所载亦与之合。

三、致仕归乡

嘉靖三十六年（1557），就在谈恺督抚一方屡建功勋之时，却被科道官以“不职”之罪名弹劾，明世宗下旨勒令致仕。其实，在前一年谈恺就曾被科道官以“冒滥京堂”之罪名弹劾，而朝廷因其“历官无过”继续留用。（事见《世宗肃皇帝实录》）

除了早年坐事被贬，这两次弹劾似乎也都与严嵩严世蕃父子有关，据当时的同僚张瀚回忆：“十山谈公恺督两广，余辖岭南道……谈以捷闻，竟以失赂重人仅进一级。”（事见《松窗梦语》卷一《宦游记》）李春芳《都察院右都御史十山谈公墓志铭》所言较为隐晦，但称“顾内有嗛公者，言者受指抑之”，并将谈恺致仕的原因饰为思母：“公在军日，久念王太淑人发毵毵白，时方剿大罗山贼，将就俘矣，乃恳乞致仕，得请即行。”但在尤镗的《梁溪杂事》中，我们能够直接看到谈恺与严氏的矛盾：“十山女为秦中谏子妇，中谏，严世蕃客也，倘因中谏通苞苴，本兵立至，固却秦指而罢归。”（《锡金识小录》卷六引《梁溪杂事》）《梁溪诗钞》亦云：“十山谊不通严世蕃罢归。”

谈恺归乡后捐三千金筑万备堂，《锡金识小录》引《梁溪杂事》称：“宏敞高华，三面皆乔松修竹，茂密阴郁，北枕巨池，池上垒石为山，参云摘月，炎暑若秋，真奇境也……其中幽房曲径又极宛委，为城中第一胜处。”又筑惠麓小圃，《乾隆无锡县志》称：“面锡山，背平壤，右挹九龙之秀，左望蓉湖如练。”谈恺有五言古風一首《惠麓小圃永锡堂成》，见录于《惠山古今考》《梁溪文钞》以及康熙乾隆两种《无锡县志》。

《梁溪诗钞》转引《梁溪杂事》云：“十山归，与安胶峰、秦从川、王石溪（疑为“沙”字之误）、俞是堂为五老社，月各数会，楼船鼓吹，园池声竖，极盛一时。”《锡金识小录》云：“是堂与谈十山恺、安胶峰如山、秦从川瀚、王石沙瑛结五老会，楼船鼓吹、园池声妓、服玩使令之丽甲于江南。”安如山（1505-1570）字子静，号胶峰，嘉靖八年（1529）己丑科进士。秦瀚（1493-1566）字叔度，号从川，邑廪生。王瑛字汝玉，号石沙山人，嘉靖十一年（1532）壬辰科进士。俞宪（1506-1577）字汝成，号是堂，嘉靖十七年（1538）戊戌科进士。从一定程度来说，五老社（五老会）是嘉靖间沉湎于声色的无锡缙绅团体，尤镗对此批评道：“吾邑本尚俭，始奢于冯龙泉、顾惠岩，至嘉靖中，俞、谈诸老争以奢侈相尚，而风俗益靡矣。”（事见《锡金识小录》卷十前鉴《声色》）

四、交游情况

除结五老社以外，谈恺曾在刊刻《太平广记》时提到三位知己：“因与二三知己秦次山、强绮塍、唐石东，互相校对。”三者皆为无锡人：秦汴字思宋，号次山，以荫入国子监，其父秦金时称“两京五部尚书，九转三朝太保”。强仕字甫登，号绮塍，嘉靖十年（1531）举人。唐诗字子言，号石东，隐逸不仕。谈刻本作为现存最早的《太平广记》刻本，文献价值颇高，其后隆庆万历间活字本，许自昌刻本、黄晟刻本、四库全书本等皆直接或间接源自谈刻本，《太平广记》的流传不可谓非谈恺之功。

华察《岩居稿》收《送谈同年迁江西佥宪》《送谈同年转台郡二守》，华察（1497-1574）字子潜，号鸿山，无锡人，嘉靖五年（1526）丙戌科进士（二甲十三名），即民间所谓“华太师”。王慎中《遵岩集》收《谈十山年兄枉访叙旧卒然述怀因以为赠》《送谈十山公广东左辖》，王慎中（1509-1559）字道思，号遵岩居士，晋江人，嘉靖五年丙戌科进士（二甲五十名），“嘉靖八才子”之首，“唐宋派”代表人物。王立道《具茨集》收《寿谈守教母六十》，王立道（1510-1547）字懋中，号尧衢，无锡人，嘉靖十四年（1535）乙未科进士。又《御选宋金元明四朝诗》收谈恺赠冯恩五言古风一首《送冯南江同年戍雷州》，冯恩（1496-1576）字子仁，号南江，华亭人，嘉靖五年（1526）丙戌科进士（三甲十四名）。不难看出，谈恺所交游者多为同年和同乡，王慎中、冯恩为同年，王立道为同乡，而华察既是同年又是同乡。

五、轶事旧闻

谈恺在政治、军事、文学等方面都颇有建树，李春芳《都察院右都御史十山谈公墓志铭》盛赞：“公性孝守洁，抗爽敏练，以久官户部故，版图钱谷之数纚纚如指诸掌，尤晓畅兵事，临敌遣将亲授成筭，羽书露布悉自手出，虽矢石如雨，而义气安闲，故所在克捷云。自致政归筑圃九龙山麓，多积图书其中，日召故所与游者，置酒赋诗，其旷达文雅，乡人咸起敬焉。”又《梁溪诗钞》称其奉母极孝：“不吝千金周其外家……母没，去百龄无几，而哀慕如孺子。”

但是人无完人，《锡金识小录》所载两则轶事表明谈恺似有贪赃之嫌。谈恺以“先师堵（赌）室无恙乎”讥讽老师之子陈待聘好赌，而陈待聘以“已不蔽风雨，思假兄庄（赃）屋一所”反嘲其贪赃。（事见《拆字寓讥》）诸多典铺向谈恺献金行贿，友人赵梅墟佯装不知，故意问包裹内是盐是火，谈恺不解其意，赵梅墟解释道：“此物能盐人子孙骨髓不能生生，非盐而何？又能焚烧先世书籍令子孙不识点墨，非火而何？”（事见《盐火寓讽》）今天我们当从客观的角度全面评价谈恺，宜尊重历史，勿为名人讳。　　

（作者单位：台湾东吴大学人文社会学院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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